盛清让低头看了一下表,未再多言,匆匆告辞。
对盛清让而言,这是忙碌一天的开始;对宗瑛来说,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无所事事。
人失去了在社会分工中的位置,无聊或许难以避免。
宗瑛只能靠睡觉打发时间,午觉醒来,下楼随三五人群进入饭店的小影厅。
一张海报贴在入口处,画面里一只硕大时钟,左边垂了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歌者,右下角标“夜半歌聲”四字。
她花了一块钱,坐下来看到散场,就已经到了傍晚。
与黑白片中充斥着的诡异暴力和恐惧不同,礼查饭店门口仍然鲜活亮丽车水马龙,门童热情地给她叫车,司机周到安全地将她送到提篮桥铜匠公所。
到达时才六点,似乎有些早了。
她同接待室的秘书出示了证件,秘书当她是盛先生的助理,于是领她上楼,甚至好心提醒:“会议还没有结束,你最好等等再进去,今天真是满满硝烟。”
“知道了,谢谢。”宗瑛本来也无意打搅别人的会议,于是在走廊长椅上坐下等。
最里一间会议室不时冒出几句高音,说些什么“你们资委会想法实在美好单纯偌大一个厂子,机器加起来两三千吨,往内陆迁怎么迁光上海到汉口的船运费就要花去十五六万”、“好就算机器过去了,职工呢全扔上海,还是一起运到内陆去人家肯不肯跟厂子走倘若就地遣散,这好大一笔遣散费,哪里付得起”
贸一听句句在理,紧接着又一轮争执,再然后沉默,最后不欢而散。
门打开,陆续有人出来,宗瑛等了一会儿,唯独不见盛清让。
她起身走过去,走到距门口一步远的地方,里面传来说话声。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讲:“上海工厂内迁,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个烫手山芋。你一个在野人士,国府不发你一分钱薪水,而你却如此费心又费力,真是想不通你是要图谁的好处。”
紧接着是盛清让一贯沉稳的声音:“大哥”
中年男子起了身,傲慢地打断他:“不要再试图游说我了,你们不过是热衷虚张声势。上一次沪战,我们租界里的工厂不过也就停了十来天,为了这点芝麻大的损失要我迁厂,那么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他突然走出来,迎面就遇上宗瑛。
宗瑛别过脸,用余光看到盛清让也出来了。盛清让也看到了她。
她没有解释为什么提前过来,对方显然也没有要她解释,只折返回屋拿了公文包,到门口寡淡地同她说了一句:“走吧。”
他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下了楼,坐上汽车才对宗瑛说了第二句话:“还是去礼查吃个晚饭吧。”
宗瑛房间还没有退,这样当然是最好的。
车子沿江一路开,夕阳躺在黄浦江里,水面一片血红,风平浪静,但终归巨变在即。
宗瑛想起会议室里那些只言片语的争执,突然开口问:“盛先生,你既然翻过我的书柜,那么你读过那本近代通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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