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失哈的名头,田索还真听过,不过也就是这几年的功夫。
为勋贵者,又不小心谨慎,反倒盼着再立新功,免不得要学会揣摩上意。
如今天子有开疆拓土之心。
虽然到底是雄才大略、还是穷兵黩武,那要等盖棺定论的那天。
但既是天子有开疆之心,善于揣摩上意的田索这些年也多读一些边关旧事。
奴儿干者,女真语中“图画”之意。
白山黑水间,秋日一到,枫叶红、柞叶黄、泉水清、山花蓝,登高而望,江山如画,固有此名。
永乐年间,南有郑三宝、北有亦失哈,两个太监一个开拓南洋,一个经略东北。
以残缺之躯,都干出了好大事。
只不过永乐之后,大明缩边。
土木堡后,因为亦失哈是女真人,应激反应之下,朝中御史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为想象,弹劾亦失哈。加之奴儿干都司裁撤,后人少知其名。
刘钰提及亦失哈与永宁寺碑文事,田索知其一不知其二,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儿子田平。
田平博闻强识,看的杂书颇多,却见田平也是摇摇头:“亦失哈的名头却是听过。黑龙江江口建永宁寺碑文事,却是未闻。守常兄是在哪里看到的”
刘钰心想,我是前世看到的,嘴上却打着哈哈道:“我看的书又杂又偏,看后即忘,不求甚解。也是忘了是哪本书里看到的,但一提及奴儿干都司事,就想了起来。”
的确有永宁寺,也的确有碑文,所以满清时候那里叫“庙街”,其庙就是永宁寺了。
田索如获至宝,心里很清楚这一次和罗刹国谈判,虽然前期要拖,但后期打完仗肯定是要正式谈的。
正如刘钰所说,罗刹也好、大顺也罢,在奴儿干都司开战,就只能是两个壮汉手持鹅毛互相挠痒痒。
最多不过数千兵丁,就要决定几十万里的土地,到头来还得谈。
东北谈完了,才能空出手,甚至两边合力夹击准噶尔。
而真正想谈,就得有证据,若真有此永宁寺碑文,当真妙不可言。
虽说前明天顺年间的大明统一志里,放弃记载了主动裁撤的奴儿干都司,但从前朝留下的浩瀚繁多的书籍中,还能一窥当年全盛时候的奴儿干都司全景。
奴儿干都司诸卫所大致所在也能找到记录,正可为双方谈判之资。
刘钰心里明镜似的,这一次如果只是靠嘴皮子去谈,形式对大顺极为不利。
罗刹国那边虽然也只是一些去收毛皮的哥萨克,但一些军官确实有从法国留学回来的,几何测绘学的都不错,都会画一手地图。
大顺这边就差一些,兵政府职方司里如今正忙着准备西法党与守旧党之争,之前也无人去那些苦寒之地绘制图册。
要只是打嘴仗、磨嘴皮子,对面拿出来地图、这边拿不出地图,这嘴仗就大为不利。
好在有个前朝的自古以来,总算是能争上一嘴,亦算是永乐大帝的遗产。
田索想知道到底是哪本书里记载了此事,也好让自己的幕僚们翻阅,找出更多有用的消息。
刘钰只推说自己真的忘记了,但是这件事千真万确,印象深刻。
之所以印象深刻,刘钰则推说“本以为前明懦弱困守关内,哪曾想也曾阔过,有奴儿干万里土地,故而震惊,因而牢记”。
这理由听起来很有道理,田索也信了十成,并不怀疑。与明末那鸟样对比,永乐年间气象的确是比对严重,印象不可能不深刻。
“守常,这些事,你回去后写个册子。尤其是关于罗刹、鲁密、俄王僭越等事,编纂成册,多多介绍一下西夷风物。一则传教士们未必肯谈;二则关于这些事恐怕也是他们的禁忌,不好谈;三则嘛你也知道,如今朝中风向,对传教士多有猜忌。”
“若你愿意,这小册子我便面送圣上,署你之名,也算是简在帝心。若你不愿意,我只推说是别人所为。到底如何,你自行决断,但是这小册子也尽快写出,我也好用。”
刘钰自然是希望“简在帝心”的,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些天一定尽快写出来。不过国公,这福建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传教士怎么招惹到福建节度使了父亲只是告诫了我一番,却也没说清楚。”
想着田平之前隐晦地提及福建节度使给齐国公送礼,加上齐国公又是出了名的喜欢“揣摩上意”,刘钰很想知道朝中有禁教之言是不是齐国公在背后当黑手
这要是齐国公就是禁教的背后黑手,自家应该赶紧跟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