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钥匙和手机装进口袋,把房门锁好,顺着人行道朝记忆中那家营业到很晚的小店走。
su市的秋冬都很冷,还不到十一月夜风就寒得刺骨。
沈庭未很怕冷,每年不到深秋家里就提前开好了暖气,他父亲对母亲这种铺张浪费的行为表示过几次不满,认为是沈庭未身子骨太娇贵,或许在沈庭未不在的情况下家里爆发过几次争吵,父亲慢慢地就没再说过了。
沈庭未裹紧了大衣,步履缓慢地拐进那条破旧的窄巷。
窄巷里有家开了很多年的云吞店,经营那家店的老奶奶年纪很大了,沈庭未起初是觉得她有点可怜,所以偶尔会来光顾,后来吃惯了这家店的味道,来得次数就更多了。
可能是身体还太虚弱,沈庭未又走得很慢,他觉得这条巷子好像比他曾经走过的要长很多,仿佛久久走不到尽头。
沈庭未有些疑惑,他拿出手机打开地图,看是不是自己太久没来记茬了路口。
还不等他把地址输入完成,突然听到一阵由远自近的自行车铃声,他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附近中学的校服的男孩蹬着山地车从巷深的拐角飞窜出来。
这条小巷很窄,沈庭未吓了一跳,匆匆侧身躲避,那个男生看到他也有些紧张,好像想要减速但已经来不及了,一边刹闸一边慌忙地喊出一句:“卧槽——”
刹不住车的男生与他错身而过时车把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臂,好在沈庭未身上的大衣很厚,没有伤到,但本身就发软的腿脚因为车把的惯力带得踉跄。
沈庭未扶着巷壁粗粝的墙砖站稳了,本就昏沉的大脑却随着他刚才的小步踉跄变得有些发晕,连带着视线里的画面也天旋地转起来,让他胃部一阵痉挛,产生出想要作呕的感觉。
他抿住有些苍白的嘴唇,抬手按着自己的胃,却感觉眼前一阵恍惚,好像这条他走过许多遍的窄巷在眼前朦胧和模糊的重影中变了模样。
沈庭未用力眨了眨眼睛,视线里仍是有些摇摆的窄巷,分明什么都没有变过。他只好暂时闭上眼睛,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攀着墙壁上突起的红砖,等待身体上这阵难受的晕眩尽快过去。
他觉得自己可能没办法继续找那家云吞店了,他得赶紧去趟医院……
耳边那阵刺痛他耳鼓的刹车声终于停了下来,刚才的男生在远处朝他大喊:“对不起——”
沈庭未却在耳边突然安静下来的那一刻,仿佛从大脑里听到另一种从远至近的嘈杂——他听到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说话,听到音乐,听到纷杂混乱的脚步声……
他所有的意识都在这阵莫名其妙的嘈杂中陷入了混沌,只能听到耳边远远地响起男生惊惧而害怕的询问:“——你没事吧?!”
沈庭未很想回答一句没事,让他不要害怕,可是却在这刻忽然怎么也张不开嘴。
等不到回应的男生迅速丢下手里的脚踏车,快步朝漆黑的深巷跑进来。
但他在几乎跑到巷子尽头的时候脚步逐渐慢了下来,又茫然地在原地踟蹰了片刻,疑惑地望着一路空荡的巷子,喃喃自语道:“欸?人呢?这么快就走了?”
“——你没事吧?”
一道清晰的、有些稚嫩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沈庭未在逐渐缓和的头晕中睁开眼睛,他怔了一下,眼前骑着单车的男生却忽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上去比康童小很多的小男孩。
沈庭未低下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小孩。
小男孩很不怕生,他腮帮子里鼓着一颗糖球,指了指沈庭未的肚子:“哥哥,你的肚子好肥啊,比我爸爸都肥。”
沈庭未怔怔地看着他,指间粗粝的触感好像也变得光滑了几分,沈庭未在意识到这点时,心跳猛然变得很快,他抬起头,看着手扶着的墙壁上凹凸不平的白色瓷砖,视线发僵。
不远处的商场传来散场时间舒缓柔和的音乐,巷口有行人匆匆走过,几步外有小吃摊用小喇叭叫卖的声响——
在他晃过神来的瞬间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视线所及处所有的事物都融化成了大大小小的朦胧的光斑。
小男孩似乎被眼前这个突然哭起来的大哥哥吓了一跳,歪着头问:“哥哥你怎么哭了呀?”
沈庭未抬起手抹了把脸,又用袖子重重地蹭了蹭眼睛,却怎么也没办法止住愈发汹涌的泪水。他想对小男孩说我没事,张开嘴却几乎泣不成声,只好继续用力地擦泪,边拿起紧握在手里的手机。
因为手抖而几次都没办法按到他想选择的数字,好不容易在几次错误提示后解开了锁,沈庭未绝望地发现自己的手机卡正处于无服务的状态。
小男孩好像意识到他想打电话,于是拉开自己的袖子,热心地将胳膊伸出去:“用我的电话手表吧。”
沈庭未几经抑制自己声音的颤抖,匆匆对他说谢谢,艰难地弯下腰去触碰那块很小的屏幕,眼泪却顺着下巴簌簌地砸在他手腕那个方形的屏幕上。
小男孩毫不在意地将屏幕上的泪痕蹭在自己的衣服上,将手腕重新举到他面前,沈庭未极不熟练地在仍有些模糊的手表屏幕上输入那串打了近百次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很快就被接起来,那道沈庭未熟悉的、却在现在异常沙哑的声音从手表里传出来:“哪位?”
沈庭未艰涩地从喉咙里发出很低的声音:“连诀……”他在对面愈来愈重的呼吸声里,颤抖着说,“……我想回家了。”
他问:“连诀,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啊?”